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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?二十?四?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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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四章

魏肅生?

明黛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, 她再仔細地想了想,還是搖搖頭。

甄明珠心中一黯,卻也松了一口氣, 那她只要靜靜地等待就好。

“很重要的人嗎?他是哪裏人, 我去幫你問問好嗎?”明黛想著這個魏肅生既然姓魏, 那她可以去找魏欽打聽一下,若是揚州人說不準他認識呢!

甄明珠伸手握住她的手:“不必了。”

明黛低頭看了一眼被她拉住的手, 挑了挑眉:“好吧。”

其實,她也不是很好奇。

甄明珠走後,明黛才和百宜說了幾句體己話,看著百宜開心的笑臉,明黛定下決心,側身背對著她, 狠狠心說:“百宜我現在沒有錢給你發月錢了, 你回家吧, 以後常來看看我就好。”

正堂內格外安靜。

身後的百宜一直沒有說話, 明黛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,瞥見百宜無奈中帶著笑意的眼神:“姐兒真想我走嗎?”

明黛欲言又止, 最後紅著臉嘻嘻笑, 伸手抱住她, 老老實實地承認:“不想。”

“那我就永遠陪在姐兒身邊。”百宜摟著她, 輕輕拍拍她的背, 笑著說。

明黛都不知道說才好, 眉開眼笑, 起身把她往外推:“趁現在時辰早, 你趕緊回家一趟,告訴他們你離開甄府的消息。。”

百宜抵著腳尖說:“不著急, 等明早百順過來送餛燉,順便告訴他就好了。”

“也是,省得你跑著一趟。”明黛停下動作。

正好讓她想想怎麽給蕭太太回信,若是要出門也要知會百順一聲。

百順現在每天早上不僅給明黛送餛燉,還會多帶些,挑著擔子走街串巷的賣給旁人。

這般想著,明黛落下一句:“走,我們去隔壁。”

百宜不明所以地看明黛爬梯子翻墻一氣呵成,動作十分熟稔,她先是一陣兒驚疑,沒有多問,木著臉跟了過去。

*

“噥!”明黛將請帖遞到魏欽眼下晃了晃。

蕭太太發出的請貼很特別,上下兩端壓了紫藤紋樣,這麽多年從來沒有變過,魏欽心中訝然,隔著書案,凝眉端看她。

“蕭太太叫我過去玩呢!”明黛自己搬了椅子坐到他對面,指尖指著蕭太太的落款給他看,她微仰起脖子,一雙眼眸水光瀲灩,全心全意的,只註視著他。

魏欽卻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的臉:“你想去?”

明黛就是在糾結:“蕭太太還給我送了生辰禮。”

是一對別致的金荔枝耳墜。

她肯定是要過去道謝的,只是魏欽和魏家的關系惡劣,她又與他更熟悉。

魏欽楞了楞,覺得意外,又覺得好笑,心情平靜下來:“我的想法重要嗎?”

明黛理所當然地點頭:“請帖上是說去給鈞二爺接風洗塵。”

她聲音越說越小,給鈞二爺接風洗塵,那當時魏欽回來的時候……

明黛觀察著他的臉色,滴溜溜的黑眼珠子過於活潑。

魏欽皺了皺眉,手指在案上敲了兩下,打斷她思緒:“別亂想。”

在這方面,蕭太太從不會失誤,上回蕭太太到木樨街便是想讓他住回家,並為他舉辦接風宴。

他抽出壓在書冊下的請帖遞給她。

明黛拿過來,翻開一瞧,和她收到的請貼一模一樣,心下更覺得詭異,明明是他的家,怎麽客氣到這種地步:“那你回家嗎?”

回家?

魏欽唇角閃過譏諷,忽然說:“你家中住個可能會發瘋的人,你怕不怕?”

明黛一呆。

也不知是哪兒好笑,竟然把他逗笑了,只見魏欽低頭,肩膀微微顫動,悶聲笑起來。

明黛黑了臉,是挺瘋的,她幹巴巴地笑了兩聲:“哈哈哈,怕,我怕的要命。”

魏欽擡眸看她,笑意未消,半撐著扶手,往日寒星般冰冷的眉眼這會兒顯得格外的勾人,他幽幽地看著她:“太吵了。”

明黛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他說的不是她,而是魏家。

魏老爺除了和蕭太太生的兩個兒子魏欽和魏鈞外,還有姨娘們所出的兩兒兩女,兩個女兒都已經出嫁,大小姐璟娘嫁給了應天府通判次子,二小姐玥娘嫁給徽州府桐油富商做當家主母,鈞二爺和鈺三爺都已成婚並且育有子女,剩下未娶妻的銘四爺也已定親。

但魏家在明黛認識的家族中已經算人口不多的了,甄家現在光是未滿十歲的弟弟妹妹就有三個。

不過魏欽一向喜靜,他最喜歡一個人待著。

明黛這般琢磨,越覺得他肯定也有說自己吵的意思, 她裝作不知道,翻來覆去地看著請貼沈思。

魏欽未料到僅這幾瞬,她那腦袋瓜子裏就已經彎彎繞繞想了一大堆。

明黛還是覺得不好拂了蕭太太的好意。

從前她在甄家時還大大方方的去做過客,沒有道理現在與蕭太太更熟悉了,反而拒絕。

魏欽隨意“嗯”了一聲。

明黛總覺得他有些奇怪。

“你真的不在意?”

魏欽垂眸,細長的睫毛在平滑的面頰上投下一片青影:“與我何幹。”

說完,他傾身,從筆架上取下一只筆,下顎微擡。

“做什麽?”明黛不解。

“回信。”魏欽淡淡地吐出兩個字,說罷又起身從書案側邊的書架上拿出一沓花箋。

“哇!”明黛翻著他的花箋,“這些你親手制的嗎?”

墨色紙面上印著各形各態的青山巖崖,就算不懂書畫的人也能看出畫師水平的高低。

她又瞥了一眼他未收起來的筆墨,筆鋒有力,形態鋒利瀟灑,十分的漂亮,便是甄父附庸風雅高金收來的名家之作也不過如此了。

魏欽目光仍落在鋪滿書案的花箋上:“你喜歡?”

明黛腦袋直點,每一張都仔細地看過。

魏欽等了半天,看她眼睛一亮,以為她終於挑好了。

“可以把這張送給我嗎?”明黛卻舉著一張花箋,期盼地看著他。

這張不算其中最好看的,甚至筆觸也稍顯稚嫩,只是這張花箋印畫中的懸崖壁邊冒出一枝小小的紅花,這是最特別的地方。

滿案的花箋,只有這獨一無二的一張。

這些都是魏欽少年時用來打發閑暇時光所制的,他並不放在心上。

明黛歡喜了,把它放到旁邊,又磨磨蹭蹭從中選出一張用色稍淺的花箋,這才把剩下的都疊放整齊還給魏欽。

魏欽接過來隨手擱到一旁,看她手指輕拈玉管,沾上墨汁,落筆的瞬間,擡眸看了他一眼。

“ 又怎麽了?”

魏欽擰著眉,很是無奈。

明黛搖了搖頭,低頭認真地寫,而另一只手悄悄地遮掩了過去。

魏欽長眸微瞇,側身瞧她究竟在寫什麽。

一直用餘光偷偷提防他的明黛這下遮得更嚴實了,幾乎都要趴到書案上。

魏欽腦海中閃過她在畫舫上作的那幅畫,心裏大概有了數,故意說:“我看看。”

明黛連忙搖頭,手臂緊緊地捂住,面頰紅撲撲的,嘟囔:“哎呀,我還沒有寫好呢!”

嬌嗔親昵的語氣讓魏欽目色沈了沈,只是他沒有猶豫,不客氣地探出手。

明黛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家中待得無聊了,竟真的要來拿她正在寫的花箋看!

她急得直跺腳,撂下筆,小手急忙忙的把他往外推,胡亂拍打,忿然地囔囔:“不許看,不許看。”

魏欽輕嘶一聲,反手攔住她作亂的小手。

指尖輕觸,十指相握,魏欽修長有力的手指包裹住她柔軟的小手,書房瞬間沈寂,四目相視的那一刻,宛若靜湖投石,激起一片漣漪。

明黛腦子“嗡”的一聲,紅唇微張,茫然無措的,怔怔地望著他,迎上他深不見底的眼眸,又慌張地避開,低頭一看,她袖口不經意地落到硯臺上,沾上了墨汁:“呀!”

上等的徽墨研磨出墨汁濃黑細膩,衣袖沾一小塊就已經格外惹眼。

明黛猛地回過神,著急地抽回手,可手腕一點兒都動不了。

“放手啊。”她心如擂鼓,飛快地看了魏欽一眼,小聲提醒。

魏欽似乎這才清明。

明黛修剪得圓潤的指甲輕輕地劃過他的掌心,輕柔柔的帶著一絲癢意,魏欽深谙的眼眸一動,手臂自然垂至案下。

“哎呀,臟了!”明黛嘆了一聲氣,“百宜肯定要說我了。”

魏欽不出聲,明黛也不往那裏看,揪著自己的手指:“嗯……那個……都怪你,非要看我寫的花箋!”

她指責道。

魏欽喉嚨滾了滾,瞥向她藏不住的花箋,道了一句:“嗯,這有什麽不可見人的,藏什麽?”

相較於她作的畫,她的字跡要好很多,但也只是和她自己相比,非要稱讚一句只能是筆畫圓潤規整了。

如今有家底的商賈人家都會教導子女念書,不要求能作詞寫詩出口成章,但字是要認識的,有學得好的,也有像明黛這般幼時定不下心來描字帖,學得一般的。

聽他淡然的語氣,方才的事情仿佛已經過去,輕描淡寫並未留下痕跡,明黛暗松一口氣,轉移了註意: “是嗎?”

她著實有些驚喜,畢竟瞧見了他的墨寶,她心裏有數的。

“嗯。”魏欽低聲。

明黛唇角翹起來,這回不遮了,將花箋呈在他眼下,拿起筆沾了沾墨汁飛快地寫完,放下筆,輕輕地揮了揮:“我走啦!”

魏欽瞧著她的背影,直到下樓梯的腳步聲從耳邊消失,他才收回目光,望著對面空蕩蕩的座椅,仍殘留在心尖的戰栗讓他無所適從。

明黛用過的筆不曾擺好,竟悄然慢慢往書案邊緣溜了過去,魏欽伸手攔住,誰知動作過大,寬袖竟也落到硯臺中,細絹瞬間暈滿了墨汁,他蹙眉,慢慢擡起手臂。

他沈默著盯著袖口看了好一會兒,才起身,換下外袍。

浦真正好上來給他添茶,瞧見他擱在一旁染了墨的外袍,主動過去收拾起來,等著拿去後院清洗。

不過他還不忘和魏欽開玩笑:“我印象中大爺衣裳碰上墨汁,還是幼時初學習字的時候。”

魏欽頭不曾擡,淡淡地說道:“記憶不錯,去庫房幫我尋個物件。”

“大爺吩咐?”浦真恭恭敬敬地等著。

“我十五歲那年,親手制的一個浮簽。”魏欽說。

浦真只以為是什麽重要物什,便問得仔細,以便他翻找:“大爺是什麽樣式的?上面可有題詩?”

“不知。”魏欽擱下筆,眼神輕飄飄地掠過浦真,手中慢條斯理地疊著信紙。

浦真這才意識到自己不知何時說錯話了,也不細想,連忙拱手作禮賠笑。

魏欽冷哼一聲,把信件放到書案上,指尖壓著往前推。

浦真上前接過去:“那……浮簽就等下次再找吧。”

魏欽撣一撣衣袍,漫不經心的:“嗯。”

浦真把心放回了肚子裏,不敢多說一句話,匆匆忙忙地退出書房做事去了。

*

明黛不好意思打擾魏家太久,在信中和蕭太太說自己在給鈞二爺的接風宴那天到。

蕭太太也不強求,當日早早地派了轎子去接她。

其實小梅花巷離木樨巷並不遠,坐轎子需三刻鐘左右。

小梅花巷魏家這一支發跡於魏老太爺的父親,只是和其他士紳一樣平日裏不顯山露水的,但幾代累積家業實屬豐厚,魏家五進的院落,不算各類廊房和後巷家仆們住的地方,就有近百間的房屋。

明黛帶著百宜,自大門另換一小轎徑直往後院正善堂去了。

正善堂是蕭太太住的正院。

明黛不知蕭太太究竟請了哪些人赴宴,蕭太太告訴她,都是些極親近的人,她都認識,等到了才發現,竟只有她一個客人。

除此之外就蕭太太和她的兩位兒媳,另外還有兩位姨娘。分別是大姑娘和三爺的生母葉氏,二姑娘的生母江氏,銘四爺的生母尤氏前年病逝了。

蕭太太今日打扮得頗為正式,頭戴金絲鬏髻,周圍插著各色金鑲玉蟲草簪,耳邊墜著金耳環,身著紅緞對襟衫,外披黑緞織金暗紋比甲,胸前掛金累絲燈籠墜領,描細眉,抿紅唇,整個人看上去格外的成熟艷麗。

蕭太太也在打量著明黛,明媚嬌俏的少女唇紅齒白,看得人就心生歡喜,更何況她還梳著精致的發髻,穿著亮麗的綠裙,蕭太太鮮少看到能將綠色穿得如此漂亮的姑娘,再瞧她還戴著自己送的金荔枝耳墜,蕭太太示意她坐到自己身旁。

“下次過來,定要住幾日。”蕭太太說。

明黛先乖巧地應下。

“今兒也沒有外人,就只有你,還有一位你認識的蕭大夫,都是自家人。”蕭太太直接告訴她。

明黛有些意外,不過客人少,她也樂得自在,若是魏家大擺筵席,終究是會遇到從前認識的小姐們,免不得要聽些讓她不快活的話。

“明家妹妹有些日子沒有來玩了,過會兒定要陪我們打幾圈牌才能走。”

坐在下首第一位的年輕婦人是鈞二爺的妻子原氏,她是魏老爺老師原舉人的女兒。

開口說話的是鈺三爺的妻子方氏,方氏家中亦是經營漆貨生意的,她是個愛熱鬧的,平日裏最愛打牌,偏偏手氣又臭。

明黛和她打過幾次牌,每次都贏得盆滿缽滿。

明黛也不同她客氣,笑瞇瞇捏起繡帕掩唇笑,估計這下有銀錢給百宜發月錢了。

見她爽快,方三奶奶也開心,忍耐著性子,才沒有現在就拉她上牌桌。

蕭太太就坐在旁邊看著她們說笑,直到廚房傳話的婆子來稟花廳一切準備就緒,幾人才挪步。

大抵是見過魏欽,明黛這回看到魏家幾個兄弟,都暗暗地觀察了一番,最小的四爺在府學念書,蕭太太不想耽誤他的功課,便不曾叫他回來。

剩下的鈞二爺和鈺三爺,一個是形似神不似,鈞二爺與魏欽像了四五分,但他為人更圓滑一些,明黛絕不會在魏欽臉上看到這種燦爛的笑意。

鈺三爺和魏欽是異母兄弟,形不似,但神態卻有些相像,鈺三爺也是冷冰冰的模樣,但他沒有魏欽那般陰沈令人畏懼的氣勢。

明黛眼神飄過,最後落到蕭大夫蕭遜的臉上,這位她最熟悉,她眉眼俱笑,露出個友好的笑容。

蕭遜頷首,與她打過招呼。

今日魏老爺不在,明黛聽原氏說,他昨日臨時有事去了紹興府。

“大家都別客氣了。”蕭太太開口示意眾人用膳。

明黛剛執起筷子,就聽院外門房的小廝在廊下說:“回太太的話,春集巷的大老太太過來了。”

花廳內的眾人安靜下來,面面相覷。

是魏老爺的生母?

明黛瞧了一眼蕭太太的面色,不由得悄悄的把筷子放了回去。

*

“小叔,方才我回來的時候,瞧見魏大老太爺家的人去了小梅花巷。”阿福在天井下面,一邊掃地一邊和浦真說話。

浦真聞言,下意識擡頭看了一眼二樓敞開的窗戶。

“噓!”

但魏欽已經聽到了。

片刻之後,魏欽出現在窗戶後面,背著光,看不清他的臉色,他聲線平穩:“哪些人?”

阿福數著人頭說:“大老太太,她的兩個兒媳,還有一個孫媳。”

魏欽唇角扯出冷笑,他不知倏然想到什麽,她眸色沈凝:“她去了?”

“是呢,今早明小姐用完早膳就坐太太派來的轎子走了。”浦真立馬回道。

魏欽手掌虛搭在窗臺上,手指噠噠敲著,聽得浦真瘆得慌,大太陽下他竟覺得涼颼颼的。

花廳內吵吵嚷嚷的,明黛頭都要疼了,可眼下實在太熱鬧了。

“賢哥兒媳婦,這麽熱鬧的日子,怎麽不派人來叫我們?”大老太太徑直走到蕭太太身旁,坐在給魏老爺留的位置上,開口便是質問。

“按理說,我也是鈞哥兒的嫡親的祖母!”

蕭太太冷著張臉:“鈞哥兒的祖母已經去世十年了。”

“你敢詛咒我。”大老太太滿臉皺紋,震驚地看著蕭太太。

不過她話剛出口,她的孫媳就附身在她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話。

讓她別揪著蕭太太的話不放,畢竟魏老爺已經過繼,那她便不能算是她的母親。

就算見了面,也只能叫她一聲伯母。

大老太太聽後改口說:“我年歲大了,就想看見兒孫安好罷了。”

站在大老太太身後的她兩個兒媳幫腔道。

“弟妹也真不知禮數。”

“弟妹是貴太太,貴人多忘事,忘了我們也不能怪她。”

明黛正想看看蕭太太怎麽說話,又聽傳話的小廝跑過來,氣都不為喘勻:“欽,欽大爺回來了!”

如果大老太太到來的時候,花廳裏是沈默和厭煩。

這一刻,花廳裏呈現著一片死寂,連方才假意痛哭的大老太太臉上都閃過害怕。

明黛忍不住回頭看了百宜一眼,心裏冒出詭異的興奮。

天哪,魏欽從前究竟做了什麽,把他們嚇成這般模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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